“岳父大人,官家在盛怒之下,必定要清理内廷,整顿政事堂,等他大刀阔斧,把一切都处置完毕之后,就会发现,王宁安的势力又膨胀了,更加要命的是,连制衡王宁安的人都没有了!朝局彻底失衡!为了江山稳固,为了老赵家千秋万代,赵祯必须对王宁安下手!”
富弼略感欣慰,女婿的悟性还算不错。
其实当初陈琳发动的时候,富弼还很疑惑,觉得陈琳是老糊涂了,可是当事情持续发展,富弼渐渐猜出了陈琳的心思,也看到了老家伙的狠辣!
不愧是练葵花宝典的出身,欲练神功,必先自宫!
故意卖个破绽,砍了自己一刀。
结果就是朝局失衡,王宁安一家独大。
等到赵祯发现这个局面之后,就算皇帝再喜欢王宁安,再信任他,也不能不有所行动!一直维持的君臣默契,就此彻底葬送!
“我大宋立国百年,国泰而民安,物阜而民丰。臣子就算再强,也无法和天争!只要圣人决心铲除王宁安,他就活不了!当然了,王宁安也不是寻常之辈,他的党羽众多,爪牙锐利,如果没有足够的势力,圣人也没法一下子铲除王宁安……所以这一次最关键的是止损!”
“岳父,小婿就怕王宁安会胡乱攀扯,顺藤摸瓜,到时候利用圣人的怒火,把和他作对的人一网打尽,那可就不好办了!”
“不会的!”
富弼含笑道:“陈琳何等厉害,这把火只怕都烧不到他的身上,因为沈端——疯了!”
“什么!”
马凉豁然站起,沈端是密谍司的主管,这么多的事情,都是他在操持,又是谭宪的顶头上司,是整个案子最关键的人物,他疯了,那,那还怎么查啊?
“知道厉害了吧!”
富弼老神在在道:“给你五年的时间,多学多看,好好琢磨,如果五年之后,你能参透这些,还有机会和王宁安掰手腕,如果不成……那你就隐姓埋名,当一辈子的普通人吧!”
马凉不得不承认,他和这些绝顶的人精儿还差得太远。
陈琳的手段,简直让人不寒而栗。
牺牲一个权柄极重的密谍司,促成王宁安和赵祯的君臣乱斗。
除了狠,就是狠!
“岳父,小婿还想请教一件事,陈琳,他,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富弼沉默许久,“不好说。”
“哦?岳父也不知道?”
“不是不知道,而是不好说!”富弼沉吟道:“如果老夫没猜错,陈琳并不效忠陛下!”
这句话出口,弄得马凉更傻眼了。
“那,那他效忠谁啊?”
富弼淡淡一笑,“陛下御极四十年,对于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说,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君父,不管好坏,都要效忠他……可陈琳都七十多了,他从军的那会儿,太宗皇帝才继位不久啊!”
马凉张大了嘴巴,他发誓,这辈子受到的惊吓,都没有今天多!
“岳父大人,莫非士林间传言,说是要还政太祖一系,这是真的?”马凉不解道:“都几十年了,怎么还有人做这种梦?我不信,我不信!”
富弼轻笑了一声,“有些梦是白日梦的,但是有些梦,却未必是假的,尤其是这个梦对大多数人有利的时候。”
马凉努力思考着,却怎么都觉得脑细胞不够用。
“哎,太子深受王宁安影响,哪怕陛下和王宁安斗,太子日后继位,也会坚持王宁安的一套,继续推动变法的……要想阻止变法,唯有彻底废掉太宗一系,还政太祖子孙,这样才能叫停整个变法!”
“岳父大人,这是您的意思?”马凉瞪大了眼睛,怎么也不敢相信,一贯循规蹈矩的富弼,竟然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,他这是疯了吗?
“哈哈哈……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,一旦君王抛弃了士大夫,士大夫就不能抛弃君王吗?孟夫子可说过,君视臣如股肱,臣视君如腹心,君视臣如草芥,臣视君如寇仇啊!”
听到这话,马凉大汗,瀑布汗!
富弼笑得从容,哂笑道:“吃惊吧?老夫此时算是明白了韩稚圭的为难……身在宦海,人不由己。背后会有无数人,推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。罢了……说了这么多,你也赶快离京吧!王宁安应该很快就要回来,老夫还要打起精神,和他周旋!”
马凉低着头,走了两步,又忙回头,担忧道:“岳父大人,这把火会不会烧到您?”
富弼老气横秋道:“王珪虽然笨,但是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说,更何况他知道的也不多,本来高遵裕还能牵连上赵世迈,可惜啊,高遵裕死了,只剩下一个谭宪,沈端又疯了……就算王宁安有通天的本事,最多也就是个无头冤案而已,他查不下去。”富弼眯缝着眼睛,靠在躺椅上,马凉若有所思地点头,终于退了出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