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中操场。
高三已经人去楼空,其他年级也在冲刺期末。
放眼望去,空无一人。
江扶月和凌轩仗着还未正式毕业,成功通过门卫大叔那一关,进到校内。
两人坐在看台上,树影遮蔽,凉风习习。
江扶月:“找我有事?”
凌轩不答,目光笔直投向远处,“你打算报哪所大学?”
“明大。”
少年一愣,眼中闪过疑惑,半晌才反应过来“明大”是个什么。
“齐明大学?”
“对。”
“你开什么玩笑?!”凌轩第一反应就是荒谬。
国内“野鸡大学”之首,臭名昭著的“高校之耻”?
凭江扶月的成绩,再怎么也不可能录到那里!
他嘴角一紧,眼中闪过黯然:“不想说就算了。”
江扶月没有解释,爱信不信。
凌轩:“我可能会出国。”
“恭喜。”
谁知少年突然转头,双眼凌厉又复杂地望向她。
江扶月:“?”
见她不明所以,少年眼中情绪又化为悲伤和颓丧,却又在下一秒染上愤怒与不甘。
江扶月就更茫然了。
她不就说了句“恭喜”,至于这么大反应?
“呵”凌轩苦笑一声,“你是真心的吗?”
“当然。国外大学氛围相对开放,如果想要更多实践机会,锻炼个人能力,那出国会是不错的选择。尤其在企业管理方面,国外拥有更先进的”
江扶月从实际情况出发,本着客观中立的态度,分析出国的好处,那叫一个逻辑清晰、条理分明。
可凌轩的表情好像更怒了?
“江扶月——你就这么想让我出国?没有一点不舍,也不说一句挽留?”
女孩儿表情莫名:“出国不是你自己的决定吗?什么叫‘我想’?至于你说的‘不舍’和‘挽留’,我和你非亲非故,既没有立场,也没有资格表现出这样的情绪。”
“非亲非故?好好”凌轩气得不停点头,“都说人心肉长,可你的心却比石头还硬!”
“江扶月,我不信你看不出来,我喜欢你!哪怕你今天说一句‘不要走,国内也很好’,我都会毫不犹豫拒绝出国,跟你报同一所大学!”
“可你说了什么?呵你说恭喜?我就这么不入你眼?”
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!
她会默默跟在他身后,悄悄和他同路。
会在一班体育课的时候,逃课溜出来假装坐在看台上玩手机,其实是为了偷偷看他。
会在每一次擦肩而过时,给予他更长时间的回眸关注。
会报以害羞、窃喜、偷甜种种眼神。
会鼓起勇气,给他递情书,脱口而出“我喜欢你”
可如今她对他却连钟子昂、易辞之流都不如,冷淡而疏离,客气有余,亲近不足,即使他们已结伴参与过两门学科竞赛,从国内集训到国外拿奖。
“为什么?”凌轩红着眼,腮帮收紧,目光隐忍。
“因为——我不喜欢你。”女孩儿的话决绝而残酷。
可就连这般无情,凌轩也觉得她美到心惊。
我爱上了你不爱我的样子,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。
凌轩轻扯嘴角,嗓音幽凉:“就像你也不喜欢钟子昂和易辞那样?”
江扶月眸色一深,终于舍得侧头看他:“果然,他们接连表白,是你怂恿的?”
“怂恿?”凌轩嘴里发苦,笑容涩然,“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小人?我不过是告诉他们,别借酒撒疯,找个合适的地方,制造浪漫的氛围,说出心里想说的话,这才叫表白。”
江扶月:“你在投石问路。”
让钟子昂和易辞来当打头阵的炮灰,摸清她的态度和想法。
居然把商场那套都用上了,这个凌轩
说他聪明,确实聪明,甚至于心机;可作法却未免太过无情和偏激。
钟子昂和易辞的“喜欢”在他眼中是可利用的工具,而这种人往往缺少同理心。
说到底还是格局太小。
不过——
江扶月:“你既然知道钟子昂和易辞都没成功,那我的态度你应该也清楚了。为什么还要说出口?”
大概率知道会失败,就不该轻易去尝试。
这个道理,聪明如他不会不懂。
可偏偏“懂的人”,却做了“不懂的事”。
苦笑沁透眼角眉梢,凌轩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弧度:“你太看得起我了。我没你想的那么理智冷静、能掐会算。”
知道钟子昂和易辞被拒绝了,他一边暗喜,又一边忧虑。
如果自己表白,她会接受吗?还是像拒绝前两者那样,干脆又果断?
接受和拒绝的概率各占百分之五十。
就为了这百分之五十,在明明预感不妙的前提下,他还是选择了表白,大声说出“我喜欢你”四个字。
是,他轻而易举算计了钟子昂和易辞,他心机,他绿茶,他不道德!
可这样的他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。
明知不可为而为,这就是少年的喜欢——勇敢无畏,即便知道是输,也会选择去做。
凌轩:“我并不高尚,但也没你想的那么卑鄙。”
江扶月不语。
又听他一声轻笑,喃喃道:“不过我高尚还是卑鄙,你好像都不关心”
因为,不喜欢。
凌轩眨眨眼,抬头望天。
眼前一瞬上涌的雾蒙,顷刻间被逼退,但雾气却还是氤氲在眼底,骄傲不允许它凝成泪。
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,又有什么可绝望的?
好在,他终是试过了。
但奇迹并没有眷恋他。
“其实我一直想不通,明明你之前对我后来为什么变了?”
江扶月:“没有人一成不变。你就当那个鼓起勇气向你表白的江扶月已经不在了。”
“什么叫不在了?!”凌轩眼神一紧。
“不再是以前的她,而是现在的我。”
“所以,你承认当初向我表白过?”
江扶月勾唇:“还重要吗?”
少年惨然一笑:“如果当初我答应,那现在”
“你不会答应的。”
原主孤僻阴郁,卑微似尘,高高在上的凌校草又怎么可能“纡尊降贵”?
感情没有对错,不喜欢就是不喜欢,好比凌轩对原主之于此刻江扶月对凌轩。
要说他唯一做错的,就是落井下石。
知道原主因为他被孤立针对,却选择视而不见,甚至当众拒绝羞辱,在一个女孩儿本就脆弱的自尊心又重重划下一刀。
“对不起,我不知道”后来会喜欢上你。
江扶月摇头,眉眼冷清:“我不接受。”
她也没有资格代替原主接受。
“可以不爱,但请不要伤害。”
江扶月说完,起身离开。
凌轩坐在看台上,望着女孩儿逐渐远去的背影,原本挺直的脊梁渐渐垮塌。
接着,他把头埋进臂弯,微佝的后背肉眼可见地颤抖。
眼底雾气再也无法克制地收拢,最终汇聚成泪,无声砸落在水泥地面。
被暑气一蒸,转眼便消失不见,就像他求而不得、终会失去的暗恋。
原来,他跟钟子昂和易辞一样,从一开始就没有了入场资格。
不知过了多久,放学铃声响起。
天边夕阳如火。
凌轩苍白着脸站起来,失魂落魄地离开。
他知道,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。
从此,她是天边月,而他是地上尘。
傍晚清洁阿姨在打扫操场的时候,在看台左侧捡到一束玫瑰花。
朵朵饱满,红得娇艳。
里面还有一张精致带着淡淡茉莉花香的小卡片。
谢谢你答应我,从此不离不弃,相伴余生——轩
清洁阿姨看完,不由感慨:“现在这些孩子啊,情话说得一套一套,还没毕业呢就开始承诺余生”
说着,拆掉外面那圈花里胡哨的包装纸,把里面单支的玫瑰抽出来,捆在一起。
嗯,拿回家插在客厅正好。
钟子昂在家关了三天,刘妈想方设法给他弄好吃的,几乎是有求必应。
期间,谢云藻多次打电话叫他返京,“现在高考已经考完,你舅舅也去了f洲,你还留在临淮干什么?”
钟子昂挂着一对熊猫眼,窝在床上,头发乱得像鸡窝,整个人憔悴到不行。
“我乐意!就想留在临淮!”
“儿子,你听我说”
“我不想听。”
谢云藻:“你一个人在那边我不放心,吃喝拉撒谁照顾?”
钟子昂:“有刘妈。”
顿了顿,又补充:“她做菜比你好吃,衣服也比家里阿姨洗得干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