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慕渊发现了敌军的动向,却是无法阻拦,他们中间还隔着无数战船和两军将士,根本越不过去。
他在眼前厮杀的将士之中看到了顾云齐。
顾云齐显然也注意到了乔靖的逃跑,急得想要往前冲。
蒋慕渊进到他的身旁,道:“别管他,管不了!”
顾云齐心中不甘,但也知道蒋慕渊说得对,只咬了咬牙,杀向了面前的敌人。
他们现在能做的,就是尽量多、尽量快的杀敌,把更多的蜀军战船和兵力留在这儿,不让他们退回去。
然后,寄希望于还在夷陵的将士们给回撤的敌军致命一击。
夷陵两岸,依旧火光冲天。
几乎所有的战船都被“冲”到下游阻拦乔靖了,夷陵此时能用的只余下一些舢板。
曲甫上了一艘,心跳得飞快,他收到了军报,知道敌军在枝江外被挡下了,自然也算得出乔靖必定匆忙退兵,他就在这儿等着,当视线里出现蜀军战船时,曲甫手一挥,让兵士们驾着舢板直直冲了上去。
舢板在庞大的战船比照下,显得渺小极了。
曲甫挥绳索勾住船舷,看着壮实的身体无比灵活,顺着快速爬到了敌船之上,扬起长刀就劈了过去。
他们人少,但再少,也不叫这些败军好受!
一时间,本就士气低迷的蜀军乱了针脚,有战船还在往上游退,而有的已经跟不上了。
曲甫在交战时看到了霍籍的身影,他二话不说,杀到霍籍跟前,迎面就是一刀。
霍籍作为乔靖麾下副将,不是无名之辈,哪怕今夜兵败,他也一心一意要护着乔靖回蜀。
段保戚亦上了战船,他看到那两人战作一团,看到霍籍长刀砍在曲甫的左胳膊上,也看到了曲甫劈裂了霍籍的脑袋,而下一瞬,曲甫身后出现一人,一剑朝前刺去……
段保戚大吼一声,大步冲过去撞开了曲甫,长剑擦着他的后背划过,他反手将那人斩于剑下。
此时曲甫已经反应过来,他们交战处离船舷太近了,他眼看着段保戚失去平衡,往外跌了下去,在厮杀声之中,落水声都几不可闻。
曲甫的呼吸一顿。
他知道段保戚水性一般,平时江里还能游上一段,战时受伤落水根本就只能被冲着走。
看了眼已经越行越远的载着乔靖的战船,曲甫心一横,不顾自己伤势,扑向了水面。
段保戚被曲甫拖上了岸。
他呛了水,根本说不出话来,只是眼睛一直看着曲甫的左肩。
曲甫一身透湿,脸上、身上的血污都没有被水冲干净,他喘着气,一面简单包扎,一面咧着嘴笑了:“就一条胳膊嘛,我把霍籍斩了,把乔靖那么多战船都葬在了这儿!
等于把乔靖的两条胳膊都废了!
这买卖划算,我没给老曲家和老程家丢人!”
说完,曲甫又冲段保戚点了点头:“你小子也没给你们老段家丢人!”
曲甫略缓了口气,支撑着爬起来,他还不能休息,夷陵城的大火还未扑灭,江中残局还要收拾。
“你别说,”曲甫望着眼前状况,道,“这种大战的场景,一辈子也瞧不上几回,我其实一次也不想看,可真看到了,心颤。”
壮烈无比,又凄美无比。
段保戚也站起了身,看着辽阔的江面,听着自己的心跳声。
与白居易看到的景致自不相同,但在他的眼里,这一夜的长江,亦是半江瑟瑟半江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