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晨又扔了一颗石子，“我早就不难过了。难过？难过有用吗？我难过得死去活来，那个渣滓就能从世界上消失吗？”

我道∶“怎么，那个人还没落网？他还活着？”

夏晨道∶“不知道。他被我哥阉掉后，就被家人送到了国外疗养。我当时太小，根本没能力替我的伙伴报仇。但是……”

夏晨再次扔了一颗石子，湖面波光粼粼，“我记得他的样子，如果我能再见到那个渣滓，我一定宰了他。”

我一听可了不得了，虽然那个人确实该死，但是我们也得依照法律程序办事不是？夏晨这熊孩子有暴力倾向啊！

这种事情本该公安机构出面处理，他一个未成年小孩凑什么热闹啊！

这是我由衷的、真实的想法。

然而如果是之前，我一定会像在车上一样，跟夏晨扯一堆有的没的，以表达我这个长辈对小孩的教育关爱之情。

但是我做了那个“梦”。

“梦”中夏晨奋不顾身扑过来救我，而后面对种种灾难时，他的谈吐、他的胆识都令我吃惊，所以在心理年龄上，我决定把夏晨看成是和我处在同一高度的人。

然而那是“梦”，我在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境中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决定，但是我眼前的事物告诉我，我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幻境。

不管是“梦”中还是“梦”外，我都感到无比的真实。

那么，我现在究竟是在梦境里，还是现实中？

我百思不得其解。

所以对于夏晨的偏激想法，我没有吱声。

夏晨站起来伸了伸懒腰∶“嗯……我不难过了，早就不难过了。尽管当时看到她尸体的时候吐得死去活来，哭得天昏地暗，我现在还是已经不难过了。

你看，时光就是这么一种神奇的东西，它将很多事物存在的痕迹悄然抹去，而我们不知不觉，我们理所当然。

而世上唯一不变的，只有‘变化’本身。”

“所以……”夏晨抬头望着月亮，笑容很清澈∶“我能做的，只有保持自己与时俱进，和时光共同前进而已。尽管那只有一小段路，小到可能连几纳米都算不上。”

我笑了∶夏晨这话说得真霸气。

我问他∶“那你还想要报仇吗？”

夏晨迎着夜风微笑道∶“我至死不会忘记。”

夏晨在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是在微笑，我却感受到了一种透骨的悲伤。

多年后我仔细回想，便觉得夏晨那样应该并不只是因为童年玩伴的惨死，还有一些其他的残酷过往，充斥了夏晨的整个青春，也造就了日后机关算尽的他。

那个孩子，才简简单单的十七岁，外表、说话方式和同龄人无异的他，内心却沧桑得仿若看尽人生悲欢、看透其中苦乐。

就像一根竹子，表面苍翠挺拔，内心却已生满蛆虫，等到竹子被蛀空之日，便是化作春泥滋养落花之时。

等到夏晨的心魔占据他理智的那一日，他便再无回头路，只能笔直地走向终点，而终点即毁灭。

庆幸的是，我始终没有等到那一天。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