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今,他仍然无法想象和接受一个熟悉无比的人就这样离开,这种时候他原本应该守在睡在这个床上的千岁旁边,等待时间一点一滴过去。但此刻的床早已变得冷冰冰的,唯一让他所熟悉的,是空气中残留着一丝属于千岁的气息。
家茂亲的手有些颤抖,畏畏缩缩地放在床边,仿佛还能碰到那双带着凉意的手,但眼中强烈的现实画面顿时让他的认知如同出现了断层,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,感觉犹如习惯被强制改变一般难受。
是的,御门千岁真的不在了。
虽然他从未想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么遥远的事情,但他也曾想象过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和千岁说再见。
也许,那时候千岁会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,然后他在那个分别的夜晚里唱着「分手快乐」来一场酩酊大醉。
也许,那时候他很花心地劈了好几条腿,然后被千岁狠狠地来上一记断子绝孙腿,在分别的那一刻头也不回地宣告「再也不见」。
但他完全没想过会是以千岁会以自杀的方式,来跟他,跟千早,跟身边的人,跟这个世界,说再见。
在来到千岁病房的路上,他听到很多医生护士,还有病人都在议论千岁自杀的事情。
他捂着耳朵快速地从人群中走过,因为他生怕再听下去会忍不住动手打人,即便他只是常人眼中的一个小孩子。
他不想从别人脸上看到任何怜悯、漠视甚至嘲讽的神情,因为这些人根本没有资格。
他不想在这里闹出任何事,因为在这个地方千岁说过他是好孩子。
他不想成为坏孩子,因为千岁已经睁不开眼了。
病房里显然还保持着原状,连窗口也是敞开的状态。
家茂亲走到窗边,他想知道千岁那一刻到底是怎样的感受,他抓着窗沿不由自主地前倾着身体,好像随时会跃出窗外一般,他俯视着窗外的地面,仿佛能看到是那样鲜红那样美丽的血在无声流淌。
——是啊,她曾活过啊,那是证明她活过的鲜血。
而如今地面上的鲜血早已被陌生的大人们清理干净了,周围甚至拉起了贴上禁止入内的黄色胶带。
他明白的,明白这其中没有阴谋,没有怪论,这都是千岁的选择,选择用自杀结束痛苦,也为了证明自己也曾活着,那个总是显得没有存在感的少女,在最有一刻用最深刻的方式昭示了自己的存在。
家茂亲颓然地后退了好几步,跌坐在了床铺上,暗淡的目光看向在床头柜上摆放着渐渐失去生气的鲜花,这是他和千早专门去花店里挑的。而在花瓶的旁边,还遗留着一台与这个地方有点格格不入的游戏,这是他当初留下来的游戏机。
有些麻木的家茂亲拿起游戏机,打开电源后,屏幕上顿时散发出冷冷淡淡的荧光。
点开了游戏,家茂亲看了看存档中的攻略进度,意外发现所有的路线都已经走到了尽头,有Te,也有he,当然也有Be。
家茂亲回想起跟千岁的日子里,大多数时候她都没去玩游戏,那这些攻略进度百分百的存档又是从何而来?
他仿佛想到在一个个寂静的夜里,一名少女面带微笑看着屏幕,在她孤独的世界中,轻点着按钮去迎接另一个世界中一个又一个并不孤独的结局。
最终,这名少女也在现实中选择了自己的结局。
家茂亲把脸紧贴在屏幕上,死死地咬住下唇,不发出一丝声音,仿佛竭尽所能地去抑制那哽咽在喉咙的痛楚。
不想哭。
也不要哭。
「啊啊啊啊……」
房间内独自徘徊的,是男孩无尽压抑的嘶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