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人名叫宋卿书,丰州人士,今年应该是二十九岁。他出身于丰州一耕读世家,原该是皓首穷经、躬耕垅亩,起于阡陌、达于士宦的。只可惜少时家道中落,父兄早亡,只留下他一人带着个寡母辗转求活。
这人有才学、又有能力手段,多年来四处谋生,干过不少行当,却因为貌丑,受人歧视,每回都被人排斥挤兑,迄今还是个穷光蛋,一事无成。
可谁又能知道,就是眼前这位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人,将来会成为定王卫东鋆的内阁首辅呢?
浮霜放下茶盏,站起身刚准备下楼,却眼神一错,再寻不到那人的身影了。她愣了片刻,意味深长的冲白羽道:“既是你出的考题,想必你也参加阅卷吧?”
“岂止是参加!”白羽摇着羽扇得意洋洋的说,“世子爷委派我任主审。”
“好!”浮霜点点头,“届时你可要瞧仔细了,须知不少大才却是隐藏在民间的,别拘泥于小节,误了世子取士。”她话只露半分,剩余的便不用她操心了,若没记错,今岁恩科,宋卿书该是位居榜首的。
却说九月初一很快便到了,由于小十年没开科举,润州贡院早已移作他用,因此此次恩科考场便设在王府别院中。
王府别院是浮霜出嫁前曾暂居的地方,面积不大,只有三进院落,却足以容纳千人。因此次考题简略,用时不足一日,因此每个考生的隔间十分狭小,仅容一案几而已。
本次参加恩科的人都已经经过筛选,有案底的、来路不明的、年龄过小或太老的都已被刷了下去。最终人数共计三千五百四十二名。
士子们在别院门口排队检验衣物,等着抽取编号,白羽带着从刑部抽调的十多人在旁监看,礼部的人罢工,自然不能指望他们,此次恩科前前后后的人手都是从刑部和军营中选调的,当兵的维持秩序,刑部文书则负责协助阅卷,倒也算是凑合对付的过去。
负责抽签的官员拿出五套题牌,给士子们抽取,每套题牌内容不同,又有隔间断开,又不是诗词曲赋,倒是不必担心有人作弊。白羽摇着扇子意气风发的站在院门口,还是古代好啊,做一次监考官,今后这些人便都是他的门生了,他虽然不太明白其间厉害,但仅从刑部那些官员的羡慕眼光,便知道这是很牛掰的事情。
正时已到,士子们也都进了别院考场,白羽冲守门的两位士卒使了个眼色,两人便高唱道:“闭门启考!”说着便要关上别院大门。
话音还未落,只见一人飞奔而来,压着门缝挤了进来,一头栽在地上直喘粗气。
“你是什么人?”守门的卫兵忙上前拉扯,那人高声喊道:“我是来应试的!”
众人皆惊,却见他身着短衣,鬓发凌乱,脚上两只鞋都跑丢了,也没带文房四宝,压根看起来就不像是来应试的,倒像是码头扛活的脚夫。
“胡闹!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!”卫兵抢上前便拉着他往外拖。
“我真个是来应试的,瞧!我有报名帖!”那人挣扎着往怀里掏,他抬起脸,众人瞧见了他的模样,心中不约而同的暗道一声:真丑!
天朝取士,虽说是靠学问,可是样貌也是必不可少的。不要求帅的惨绝人寰,起码也得五官端正、气质优良,如这位仁兄,一脸没张开的猴子模样,那即便是考上了,也是做不成官的。于是旁的一位刑部文书便站出来说道:“我瞧着你也不必应试了,就你这模样,若还能入了朝,让我等情何以堪呢?”
这话一出口,便引起了众人哄笑。
白羽有些不悦,他是主审,他还未发话呢,这几位倒是说上了?可再瞧瞧眼前这人,却是长得十分磕碜,再者也迟到了,按理是可以罚出场的,他刚想开口发话,却见那人挺直了腰杆,挥开拉扯他的两人,义正言辞的说:“没想到啊,没想到!风闻定王世子与众不同,从不拘泥于小节,没想到开恩科取士,却与俗人无有不同,以貌取人、目光短浅!”
他这话一出口,便是连王爷世子都绕上了,若以样貌缘故屏退他,却是给世子爷落了脸面;可若是不屏退他,却是众人都心有不甘,像是被他寥寥几句话左右了似的。
白羽正举棋不定,突闻院外有人敲门,随即通传的人来报,说世子妃来了。
她怎么来了?白羽一惊,忙带着人迎了出去,却见浮霜戴了个斗笠,被四个丫鬟簇拥着站在门口。
浮霜望见院中挺着腰杆的宋卿书,不禁有些好笑,原想着他那样貌恐不得人待见,怕有疏漏方才来了,还真就撞上了,怕是自己这回不开口,宋卿书连应试的机会都没有,更别说高居榜首了。
“世子妃,您怎么来了?”白羽赶上前行礼道。
浮霜笑了笑,冲着他道:“我今儿是特来为某个人做保的。”r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