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毛氏放下轿帘,闭眼假寐起来。
不一会儿,玲珑馆便到了,彤儿扶着毛氏下了轿子,见院里的石桌石椅都挪了地方,几株梅花也被连根刨了,换上了金桂,进了屋里,更是焕然一新,帘隆炉柜,一应都是新的,就连地上的水磨方砖,都变成了青石条砖。
这可改的真够彻底的!
丁香指着四五个面生的丫鬟,冲毛氏道:“这是王妃安排伺候夫人的,王妃吩咐了,中午就给您办接风宴,只是这会子还未下朝。”
“不必了,就说我沿途劳顿,想先歇着,都是自家人,何必客气,若真要摆个宴,不如就改在晚上吧。”毛氏推辞道。
丁香见她面色着实不好,便又说了几句话,就辞了。
屋里早已暖暖的烧上了火盆热炕,毛氏也顾不得多想了,直接去了净房,在彤儿的伺候下洗了个澡,便窝上炕睡了。
一觉醒来,已经是午后了,彤儿送上熬好的热粥,毛氏稍稍用了些,这才缓过劲来。见她醒了,一个丫鬟上前道:“方才王妃屋里的鸠尾姐姐来过,说就按夫人的意思,晚上在梧山堂摆宴,届时王妃和三夫人都去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毛氏懒懒的抬了抬手,彤儿给她身后塞了个垫子,她便靠在床头,开始细细打量玲珑馆的新陈设。
原本的玲珑馆金碧辉煌,武氏用度繁奢,玲珑馆也号称是王府最奢华的院子。地上是水磨金砖,墙上包着通景绢画,绘着百鸟朝凤图;顶棚也没有空白,紫檀木的雕纹处处点金。头一回进玲珑馆主屋的人,通常都会被晃花了眼,好半天回不过神来。
可现如今一番改造,却是迥然不同了。墙上的绢画撤了,换上了名家字画,屋里各处的金饰也都没了,却多了各色汉白玉的镂空香炉,古色古香。一扇江南烟雨图的大插屏断开了里外两间,旁边以孔雀尾羽做饰,显得风雅了许多。
真是一点过去的痕迹都没有了啊。
想起武氏获罪的缘由,毛氏心中不免有些慌乱。年前润州被围,固然镇州的卫东淳在武氏的撺掇下,曾发兵反叛,可围城最久的,其实还是他们广陵的军队。或许正是因此,二老爷才回了广陵,却不敢回府,惶惶不可终日。毛氏虽扪心自问,自己与此事无关,可她名义上毕竟是卫齐瑞的妻室,卫东鋆和浮霜真能对她一点都不介意?
摇摇头,毛氏打消了自己的顾虑,来的时候瞧丁香的意思,浮霜还是十分敬着自己的,应该不会……
正琢磨的时候,只听院外人说:“王妃来瞧二夫人了。”便知道是浮霜来了,忙整衣下床来。
浮霜带着鸠尾进了屋,拉着毛氏的手道:“可算是见着二婶了,前儿老王爷的忌日你也不来,东芷妹妹的及笄你也不来,再不来我都要以为你忘了我们润州府的人了。”
毛氏僵着脸笑道:“你瞧瞧我这模样,可不是不愿来,是不能来!月前大病一场,如今才好些了,从广陵到润州,就这十多日的路程,又把我弄了个翻天覆地呢。”
浮霜见她面色焦黄,嘴唇黯淡,却是失了调养的模样,忙道:“是什么病?可是大事?若不然我还是喊人去九珍堂请曹大夫来一看?他的医道可是润州顶好的,听说比京都的御医也不予多让呢!”
毛氏忙道:“不必了!如今也已大好,药都停了,只养着就成。”
浮霜眯起眼睛,笑道:“那就好,吃食上可有什么忌讳没有?晚上我设了宴席给你接风,你若有什么不能吃的,尽管告诉我。”
毛氏闻言,斟酌了一下,便道:“也不是什么要紧的,只是原来开药的大夫说过,近期都得避荤油,菜式也以清淡的为好。”
浮霜心中一动,便有数了。通常菜籽油等素油那都是穷人家吃的,因为买不起肉,所以更别提用荤肉榨油了。而富贵人家则更喜欢用荤油,荤油做出的点心细腻,炒菜也更香,譬如定王府这样的人家,以鸡油和猪油做食,连下人的吃食大厨房都是用猪油烧的,一时间要找素油还真不容易。
只有生大病需要净饿和怀孕孕吐的时候,才会用素油烧菜,毛氏这话一说,浮霜便知道她定是和上辈子一样,怀上了。
孩子是谁的?还用说吗?若真是二老爷的,她也就不必千里迢迢的避到润州来。
浮霜嘴角勾起一丝笑意,暗道:毛氏会挨到什么时候,才会主动找她摊牌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