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好好歇歇,我……我在椅子上混一夜就好。”他红着脸,语无伦次的道。
浮霜倒大大方方的揭下床上的褥子:“大概是怕我们咯着,牛大婶垫了好几层,我给你铺在旁边地上,打地铺总比睡椅子的好,我们都需要好好休息。”
说话间她便挪出块空地,准备铺地铺。
“我自己来!”顾寒之忙上前接过褥子。
三层褥子一铺,地铺倒也软塌塌的,床上稍显单薄了些,但浮霜执意如此,顾寒之也拗不过。两人也未换衣服,只和衣躺下,并头盖了被子,一个在床上,一个在床下。
虽然身体很疲倦,但头脑却十分清醒。浮霜望着茅舍的顶棚,一时间有些难以入眠。
“明儿我们还是步行吗?距离下个城镇恐怕还有不少路吧?”她有些无奈的问道,平时过于懒怠,又有人前后簇拥的伺候,这两三年来可是养虚了。过去在昌平和母亲一起的时候,还不是什么都亲力亲为?那有如今这般走半天的路就不行了的?
顾寒之正紧张的一动不敢动,大气都不敢喘,听她这么一问,方才回过神来道:“倒……倒是可以寻匹马什么的代步。”
“那敢情好,我可真的走不动了,别因为我耽搁时日。此行已经出来近一个月了,不早些会润州,我怕芍药她们掩饰不住。”浮霜毫不掩饰的坦白自己走不动路了。
“抱歉,原本该是我保护你的,却因为我的事耽搁……”顾寒之忍不住道。
“与你无关,碰到你师姐是都预料不到的,而且又是我提议去吃鸭油汤包的,若不然我们早就顺利的离开丰州了,所以要说错那也是我的错,盛城一行,诸事顺利,我便大意了些。”浮霜打断了他,“不过总而言之,我还是很开心的。原本以为季清允还会纠结一番,却没想到他很干脆的就同意合作,看来这两年他也是被逼的不行了。”
提到季清允,顾寒之不解的问:“我不明白,季清允是睿王的长子,又为了西蜀征战多年,战功赫赫。为何睿王要消减他的兵力,又派人从旁监视,把他逼到如此境地?他甚至允许薛总兵带军驻守在盛城,甘愿暴露在你的控制之下?”
因为上辈子季清允曾经起兵反叛,最后兵败身死。季景斋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,而我不会。
当然这话浮霜没有说出口,她想了想道:“因为他是庶出吧。季景斋想将王位传承给嫡子季清诚,可清诚一没战功、二没实力,若不提前剪除季清允,将来别说季清诚继不了位,怕是季清允甚至都会率先强夺王位,所以季景斋不断的试探、打压季清允,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。”
对于上辈子的事,季景斋和她都是放不下的,虽然这一世还未发生,又或许并不一定会发生了,但曾经经历过的背叛和伤害却是难以忘记的。不同的是,季景斋选择了打压和严防,最终还是将季清允推到了敌对的一方去了。而她则尽可能的给予机会。
无论是聂氏,还是蔷薇等人,甚至是丁香……事实证明,有时候所谓的错,不过就是一步踏错的选择,人孰无过。然而她并不是一味的宽容,对于季景斋这种冷血无情的人,她永远都不会原谅,他眼里没有感情,只有利益,这种人给他一万次机会,他仍旧会为了自己的利益,牺牲身边所有的人。
“我虽然很小就没了双亲,但至少他们还在的时候,对我都是十分疼爱的。”黑暗中,顾寒之放松了几分,“所以我简直无法想象,世间竟然有如此心狠的父亲,他对季清允、对你都太过无情。”
“权利和利益会让人变得自私,就像是武氏,她甚至会冲亲生儿子、冲共度了二十多年的夫君下毒。他们在做这种事的时候,甚至不会感觉到愧疚,而是觉得理所当然,因为他们除了自己,从未对任何其他人有过感情。”
话题变得过于沉重,于是便没有再继续下去。但两人共处一室的尴尬,却似乎在言谈中消失了。很快浮霜便陷入了睡梦中,在顾寒之身边,她总是能彻底的放松下来,甚至连男女之别,都没有令她产生丝毫的顾虑。
漆黑的屋子里,能清晰的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,顾寒之的心跳也随之浮动起来,人世间他最爱的人,如今近在咫尺,却仿佛被黑夜隔开,触手不可及。
与浮霜共处一室,他紧张的几乎无法呼吸。然而浮霜却坦坦荡荡,丝毫不扭捏,从另外一方面而言,也很清楚的表明了,她对自己是信任、依赖,却没有爱慕之情。
顾寒之很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,心中多少有些苦涩。就像白羽说的,他和她相处的模式有问题,她太过理智冷静,而他自己却也有些淡漠和被动,两个人都随缘的话,终有一天缘分也会耗尽。
白羽说爱一个人,就要大胆的说出口,当面宣誓不给她回避的理由。
他虽然不是非常理解白羽的说法,却隐约明白他说的是对的,然而自己却偏偏做不到。
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主动,像卫东鋆那般死缠烂打?他的脸皮没那么厚,更是想不到那些无赖的招数,就连有些话,他都是习惯于藏在心底,怎么也无法当面说出口。他对任何人都可以风淡云轻,唯独对最重要的人,会忐忑不安、纠结万分,很多的时候都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。
这或许就是他爱的方式,他也想改变,却终究改变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