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到达靖王府门口时,跟在马车外面的小福子,伸手撩开了马车门口垂着的厚厚帘子。
马车外面的踩脚凳早就准备好了,没有那些虐心小说里写得那夸张,用什么人啊奴的,就是个实木的脚凳。
为了显示出这个脚凳是出自于晋安国时尚领军人物的靖王府,它很骚包地被包上了一层松墨绿的灯芯绒布,还在凳子的四角各垂下了同色的络子。
小巧脚凳做得精致程度,让每一个穿着鞋踩了它一脚的人,都觉得很不好意思。
温小婉还未及表达出不好意思的感觉,伸出的手才搭到小福子递来的手背上,准备扶着一下,踩那脚凳下马车,靖王爷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过来的。
看着靖王爷笑得很夸张地冲着自己冲过来,温小婉猛然有种她又穿越、到了唐朝的感觉,连诗仙都不诗仙了……
温小婉胃疼地做出了一个下意识地反应,她刚探出马车的身子,又亳无意外地坐了回去,半分犹豫都没有。
也是在这个时候,靖王爷的身前,伸来一条长长的手臂,挡在了靖王爷的面前。
这条手臂挡得非常有规有矩,他从靖王爷的身后横插过来的时候,没有贴到靖王爷的身体任何部位,甚至连衣角都没有沾到。只是中空地悬在那里,却正好做出了挡的动作。
靖王爷从来没有想到,在他那狗屁皇帝兄长去世后,还有谁敢在他的面前伸手——连着他那个当着皇帝的侄子见到他,都是对他客客气气的。
靖王爷正要发怒,却听到身后传来清清淡淡的声音,那人说:“王爷一生淡泊名利,不在乎虚名,但总要为婉儿姑姑的闺名考虑。”
这话看似只是提醒,却在某几个音阶上,加重了读音,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和不悦。
靖王爷是谁?他哪里能吃这个亏,他扭头一看,拦着他的人正是他靖王府新上任的总管太监聂谨言,不由得眉头一跳,却还是嗔道:“本王的事,还用你管?”
坐回到马车里的温小婉,从靖王爷办事的那一神奇套路里,基本已经断定这人的属性,她听到靖王爷质问聂谨言,坐在马车里的屁股,踏实不起来了。
温小婉连忙钻出马车,拿出她平时欺骗别人的那副清秀乖巧的样子,说道:“承蒙王爷厚爱了,劳驾王爷亲自来接,奴婢十分惶恐。”
不管温小婉这时说的是什么,她的话都起到了一个吸引靖王爷注意力的作用,使得靖王爷不在纠缠聂谨言刚才那一举动的失礼。
靖王爷求才若渴的心情,被几次打断,已是十分不爽,本来一肚子的火气,聂谨言正好撞上来,他想要趁机撒一撒,却被温小婉随意的这么一句开场白,彻底浇灭了。
靖王爷很快放弃了刚刚对他无礼出手的聂谨言,再次扭过头来面对马车,他对聂谨言时铁面黑的神色,在转过来的一瞬间,立刻治愈,变得分外清新了。
“说什么劳驾,本王十分欣赏婉儿姑娘对着装领域的创新能力,这几日对着婉儿姑娘设计出来的图纸神交已久,今日终得见真人,高兴之至,还请婉儿姑娘不要见笑。”
靖王爷颤着三缕黑髯以及嘴唇上面长着的八字胡,毫不吝啬地说了一串好听的词语,赞美之情溢出每一个字面上。
温小婉觉得自己可能搬石头砸脚面了。
随后发生的事情,很好地证明了温小婉的预感。在踏进靖王府的那一刻,她的生活过得比在永孝宫里,还鸡飞狗跳。
比如,第一宿,她到了靖王府后的第一宿,就被靖王爷留宿了。
据小道消息传说,靖王爷的屋子,已经长达十年,没有留宿过任何人类□生物了——她不幸地成为了十年以来的头一个。这是不幸还是不幸呢?
这一宿,温小婉备受折磨。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。
靖王爷拉着她,如遇红颜乱,参观了靖王爷私自收藏的所有衣服。
每一件衣服,靖王爷都能滔滔不绝、连绵不断地讲解出一大串故事,并把每一个细节为何这样设计,说得舌灿生莲,他自己满眼放光,好像饿了三天三宿的狼。
温小婉真是佩服靖王爷对于穿衣着装领域的热情,她觉得CCTV设计大赛的那些参赛选手,要是能有靖王爷这样的豪情一分半分,一定已经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。
在这样一天一宿的折磨里,温小婉根本不用把她自己头脑里装的那些衣服样子,说给靖王爷听。她只要听着靖王爷说,就可以天花乱缀、无懈可击了。
四更天的时候,她终因体力不支,光荣地昏到了。
这一昏倒就没在醒过来,任由一群御医抢救,她仍然锲而不舍地会周公,呼呼大睡起来,怎么叫也不起。生怕睁开眼睛,就被靖王爷叫去谈衣服。
靖王爷瞧着温小婉这里是百呼不见醒,他这马上就要挂帅出征,还有一大堆事,等着他去呢
他吩咐了他靖王府新上任的聂大总管几句后,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温小婉暂作休息的卧室。
靖王爷走后,聂谨言把室内所有人,都谴退出了屋子。他一个人默默地坐到了温小婉躺着的那张床的床尾。
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看着熟睡中的温小婉了。他们的第一次相识,最终的收尾方式就是像现在这样。他这么坐着,温小婉那么睡着。
聂谨言时常麻木着的脸孔,缓合出一缕春光明媚来。他抬手把温小婉刚刚翻身时,带□去的被子,轻手轻脚地提一提,带过温小婉的肩头。
没有人知道,聂谨言一点不喜欢高位之间的争来争去,他对于权利,有一种骨子里生来的厌恶。他就喜欢这样默默地坐着,看着一个人,守着一份时光。
只是外面的风催刀逼,显然不那么容易放过他。
小福子敲了两下门进来时,聂谨言的目光仍然逗留在温小婉睡得微微散发出粉红色的脸庞上。
“什么事,说吧,”
小福子不用进来,他只要是靠近这间屋子。聂谨言就知道来人了,哪怕此时,他正看着心爱女人的睡颜,也不耽误他的警觉。
小福子早已经习惯了聂谨言的突然开口,他小声地传达了他在出宫之前,被慈宁宫大太监刑总管叫去说的话。刑总管说的话,通常就是皇太后薄氏想要说的了。
听完小福子的话后,聂谨言不动声色地挑了挑唇角,极微小的一下,属于人眨个眼就能忽略掉的小动作。
小福子却看得清楚,他家司公大人这一小下里,极冷酷残忍了,却也充满了嘲讽和那么一点儿不在乎。
“她这是想她儿子当皇帝想得连国家基业都可以拱手相让了,”
聂谨言觉得心底一片悲凉。皇太后薄氏,已经疯了。
朝堂之上,多少文朝武将,愿意为了晋安国、为了龙家的天下,献出生命,甚至是一家子的生命,而偏偏只有他们龙家自己,这么不看重。
一群弄权的人,用‘忠君爱国’这等屁话,胡弄着像他爹那样的傻瓜,到头来,下场不过是一捧黄土。
那他呢?
这时,小福子刚好问的也是这句,“司公,咱们如何回那边?”
小福子永远记得,他们福禄寿喜四个人,是跟在聂谨言身边的。
他们一批被聂谨言选中,一批被聂谨言悉心教导。无论到什么地方、什么时候,他们听得都是聂谨言的话。他们只忠于聂谨言一个人。
“你给那边带个话,就说本公会照办的,叫太后不要急于一时。”
聂谨言把眉心中间,挤成了一个‘川’字。为了谨行,他也要先应下来。在这个时候,得罪了薄太后,他怕薄太后背后里向他捅刀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