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前出征,好歹是留了曹植在邺城守着,可这次出征,曹操显然是将所有兵力都用在了攻打汉中上,邺城的防御实在微弱,若这个时候,再掀起金祎之流那般的幺蛾子,必定会出大事。
看我在房中不停地踱步,晚晴不解,一边让人端来饭菜搁在书桌上,一边请我过去用饭,我摇摇头,暗自思忖的有什么办法能防患于未然,叹一口气,回她道:“你不用管我,先带着丫头们去用饭吧,我若是饿了,自然会吃的。”
见我如此,晚晴无奈,却也不敢再劝,只好退了下去。
我望着窗外夜色,有些呆愣,脑中忽而浮现白天在王府的时候,锦儿说的话,她说刘备在汉中称王了,既是称王了必然是要有个名号的,刘备非是一个君子,若曹军果然吃了败仗,孙权那里必然也不会好到那里去,刘备一定会先灭曹,再灭孙,此时,何不建议曹丕写盟书给孙权,晓以利害,曹孙联合抗刘呢?
想到这,我急忙走到桌前将纸铺开,提笔将放下的想法一一写下,工工整整的叠好,卷成小小的纸卷塞进细细的竹筒,看来,墨竹的黎鸦又要派上用场了。
在后院将黎鸦放飞后,我趁着微微月色往回走,心情也舒畅许多。郁郁葱葱的竹子在地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影迹,不知名的虫儿低声鸣叫,清风微凉,忽而闻到一股燃香的味道。
墨竹的处所隔不多远便是阴姬所居之处,天色已然这般晚了,我心中纳闷,会有何人在府中点香,若不是祭祀已经过世之人,怎么会燃檀香呢?莫不是府里的丫头家中有人过世,又不敢找曹铭知会一声回家看看,才在府中染香祭拜?我疑惑万分,打算到香味飘来的地方去看个究竟。便沿着小路过去。
渐行渐近,便闻有人轻声啼哭,我站在几颗翠竹后看着,发现竟是阴姬,今日并非是琉云的忌日,此时她在院外祭拜,是祭拜的何人?我心中暗自有了怀疑,便隐在翠竹后面屏了呼吸仔细听着。
“爹,你把女儿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,可知道女儿将会如何悲苦?我不敢怨不敢恨,只因为是自己的命卑贱,女儿本就该和你一起死的,若那个时候死了,便不会有今天的为难。夫人她对我恩深意重,我不能害她,也不忍心去害她,爹,你告诉女儿该怎么办?你告诉女儿呀!”
我听她哭哭啼啼,却不知为何原因,她说她不能害我,其中究竟是有什么事情?看她坐在地上一副颓然模样,好似要把许多苦楚都诉之于哭声,我不敢现在跑过去问她是怎么一回事,听她这么说必然是有苦衷,她一定是陷入了两难之地,若我此时冲过去,只怕反而会将她害死,我不能害死了琉珠,再害死阴姬,我欠她的,何止一条救命的恩情?
我望着坐在地上啜泣的阴姬,抬头望望青天,打了个寒颤,慢慢的往回走着,数十步那凄凉的哭声仍是萦绕在耳旁,让我难受的心痛。
天空忽然一道闪电滑过,照亮了青石路,耳畔的哭声也戛然而止。我迷茫的回头望去,原来已经走出来院落很久,往左边看去,较远的地方是仆人们夜宿的草房,透过木窗能看到房内灯烛闪烁,远远看去像是飘摇的萤火。
雷鸣过后,大雨倾盆,我就那么愣愣的站在雨水中,想尽量得到一丝清明。我这是怎么了?阴姬是怎么了?琉云是怎么了?我从没没有哪一个时候,像现在这样愧疚过。阴姬说她的命卑贱,一定是在怪我给了她幸福的假象,又亲手把这假象摧毁,她一定认为,是我毁了她的一生罢,她心里,其实是恨我的,因为我杀死了她最心爱的琉云,毁了她想要的一世长安。
我扯扯嘴角,原来,不管我做什么,怎么弥补,到最后也不过都是笑话!
耳边忽然响起晚晴慌乱的喊声,头上的雨水止住了,我却觉得心里好累。慢慢看着晚晴,悠悠道:“你也恨我吧?”
她显然是被我的问话吓呆了,我想,不是被我的问话吓呆了便是被我现在的狼狈模样吓呆了。我动动嘴唇,声音轻的只有自己听得见,“她恨我,从我杀了她心爱的人的那天她就恨我了,其实,不管我再做什么,也无法还给她一个活蹦乱跳的琉云了。”
晚晴看我动嘴唇,却没有听见我说的什么,只是一个劲的晃我,问我是怎么了?我摇摇头,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,恢复了平静,“没事。走吧,扶我回去沐浴,我累了。”
那天之后,我便不再让晚晴去请阴姬过来小坐,我晓得,她每次见到我的时候,心里是有多难受,或许每见我一次,便会想起琉云是怎么死的,心中难过却又不得不在我面前强颜欢笑,那会让她更加痛苦不堪。对我的决定,晚晴的理解是:阴姬毕竟是之前是府中的婢子,我平日里经常邀她一起喝茶,是看在琉云将军是为国捐躯的大将军的份上。如今不请也是合情合理。
我暗自笑笑,也未做解释,任由她胡乱理解着。
自从不再和阴姬见面,我倒是比往日更加清闲,郭照倒是中间来过两次,见每次都阴姬都不在,她又不希望与我独处。其实,我也不想和郭照独处,她的话少,我说的比她更少,时常是一坐便是半日,只是喝茶看景,看那池塘中开的成片成片的荷花,默不作声。几次下来,想必她觉得发闷,也就不再过来了。
少了平日里的相聚,我倒是清闲不少,这日正好睿儿没有功课,过来给我请安。看他如今已经和曹丕身高差不多少,俨然也是个美男子的模样,我心中甚是欣慰,便笑道:“你坐过来,母亲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看你了。”
他声音已经变了,再没有当初的稚气,我回想自他出生,从呀呀学语开始,便是个坚韧的孩子,尚武却不荒废文德,清秀却不失魄力,果然儿子还是随父亲的,看着他长大,便觉得时光已如东流水,而我也早已经年轻不在。
他过来安静的坐下。我忽然心血来潮,命晚晴拿来棋盘,笑道:“和母亲杀一局可好?”
“我走白。”
知道他是想要让我一步,想起来着许多年,下棋的时候总让人让黑子,我失了笑。道:“母亲走了一生黑啊。”
他陪我笑,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曹丕。我伸手执棋,定定落在棋盘的一角。他将白棋随即跟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