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排队排队！你个仔子不懂先来后到啊！”

胡同很狭小，二狗仗着自己身材矮小想趁势挤过去，不料还是被眼尖的饥民给拎了出来。

二狗摸了摸鼻子，只好站到人群的最后面，老老实实排队去也。

队伍太长，狭小的巷子中扎满了人。二狗觉得无趣，望着天空发起了呆。

良久，终于轮到了二狗，他却迟迟不见动作，排在他后面的一个女人有些心急了，狠狠掐了一记二狗胳膊。

二狗“嘶”了一声，疼得回过了神，忙举起瘦瘦小小的胳膊，将三个碗高高举起。

二狗的面前有一口大锅，里面乘满了香甜的米粥。

一个男子身披蓑衣，头戴斗笠，立于大锅旁。

男子的面容隐于帽檐下，令人看不真切。

他就是“先生”，不定期地施粥施药，三天或两天来一次，不收取任何酬劳。

对于二狗以及其他饥民来说，他就是神明。

先生站在大锅前，瞄了一眼二狗身后衣衫褴褛的女人，默默举起大勺，将二狗举着的三只碗一一装满。

二狗小心翼翼地捧着碗，欢呼∶“谢谢先生”！

先生不语，漆黑的帽檐下露出弧度优美的下巴，以及苍白微抿的薄唇。

“走啦走啦！要到就快滚了！别挡着老娘！”

身后的女人不耐烦地推了一下二狗，滚烫的粥洒了出来，烫得二狗哇哇大叫。

女人将二狗推了开来，挤到锅子旁边，还算有几分姿色的脸对着先生挤出了一个媚笑。

女人捧了足足六七个碗，故作柔媚地递到了先生眼前。

先生不语。

手腕上红了一片，二狗吹了吹，瞪了女人一眼，随后捧着三碗粥小心翼翼地跑开了。

“你们能装多少，就装多少吧。”

这是先生第一次施粥时对他们说的话。

听到的人都记住了，所以他们在原地吃饱喝足后，总是要尽自己最大的“努力”，装走最多的粥,拿走最多的药材。

这闹饥荒的世道，竟有人不收酬劳免费施粥施药，他们这些饥民感激的同时又感到侥幸。

他们是幸运的，要不是先生，他们这帮饥民早就饿死了。

他们不知道先生的名字，不知道先生的出处，甚至都看不到他长啥模样。但是没关系，只要先生能为他们带来粮食和药品、为他们带来生存的希望，就行。

这个世道，讲究的太多，是活不下去的。

……

“谢谢先生！”

“您真是观音菩萨转世！大好人啦！”

“先生谢谢您啦！要不是您，我们一家子早就饿死嘞！”

“就是！这世道黑得啊！老百姓饭都吃不饱了，官府还强争收粮！说是什么‘帮助全国百姓共渡难关’！我呸！哪个不晓得是国统府那群当兵的要中饱私囊！”

“我听说东北那边打起来了，这又闹旱灾……啧啧，惨嘞！”

“再惨能惨得过咱们？我听说宝鸡那边都开始吃人了！”

“这……骗人的吧，哪个那么丧心病狂……”

“你也不瞅瞅这什么世道！这事儿可是真真的！我那逃难过来的侄子亲眼看到的！说是有人将妻子儿女的卖给屠夫，屠夫干脆宰了那些人！用来做成人肉包子！或者割了大腿胳膊挂在摊子上出售的！那里的人饿疯了，又没有东西吃，干脆就吃人了！我那侄子逃过来前还见着城门口的摊子上挂着一颗人脑袋！”

“天！太可怕了！”

“就是就是……”

……

二狗从这群衣衫褴褛面露菜色的饥民身边经过，看着他们吃饱喝足后摸着肚子大声谈论其他地方的饥民怎么怎么，脸上露出了烦恼的表情。

他小心翼翼地端着粥，穿梭于这些人中间，为避免飞溅的吐沫星子蹦进香甜的米粥里，伤透了脑筋。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