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美人兮,见之不忘,一日不见兮,思之如狂。
翻开奏章,画一笔朱砂,端地是笔走龙蛇,下笔,却千回百转,绕成了千千结。
长相思,长相思,平生不会相思,才害相思。
可李晏的心里,明明都是相思。
零丁在旁看着,亦是忧心如狂,“王爷,这是礼部侍郎递上来的关于祭礼改良的折子,您在上面写满‘长相思’……侍郎大人会吓坏的。”
李晏这才回过神来,低头一看那朱批的字,默了片刻,道:“就说是陛下练字练的。”
零丁:王爷你的脸呢?被白大侠的波斯猫抓花了吗?
李晏合上折子,幽幽地问:“阿白走了多久了?”
“今日才第五天。”
“已经五天了啊……”摄政王倒在宽大的楠木椅上,分别太久,见不到美人,他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。
今年是太和五年,陛下从一只小粽子长成了一只中小粽子,摄政王却还是那个摄政王。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,除了愈发让朝臣们头皮发麻的脾气,以及,越来越严重的阿白缺失症。
太和五年的春天,是阿白第一次离宫。摄政王像是被人从心口上挖走了一块肉,于是朝臣们开始夹着尾巴做人,以期望于不会被摄政王抓去点天灯。
阿白为什么会离宫呢?原是十多天前,江州司马白庸来了一封信,由摄政王府直接转交到重霄殿白先生的手里。友人相邀,看完信的阿白在廊下坐了一会儿,便决定打包行李出发。
在宫里待了几年,身子已经养好,眼睛也恢复得差不多,是时候出去走走了。
于是哒哒的马蹄把白衣的公子带出了宫城,随行只带了阿蒙一个人。
于是王爷在长安思之如狂,侠探在江州游山玩水。
这一次来江州,是因为白庸喜得麟儿,要在家中摆酒,借此机会请一干天南海北平日里极难碰面的朋友都过来聚聚。原想着阿白是最难见到的,没成想,却最早来了。白庸心里甚是欢喜,遂把诸事放下,陪着阿白到处游玩。
但因为阿白那异于常人的发色,不便去人多之处,于是白庸便带他一大早到了城外的无牙山,登高喝茶。
清晨的无牙山还藏在朦胧的山雾里,微风拂面,掀开的斗笠纱帘后,微熹晨光散落在雪白的发间,和那长长的睫毛上,温和从容的笑靥教白庸愣了愣。
阿白轻笑,“不认得在下了?”
“哪里。”白庸拱手与他见礼,“白兄虽不是当年模样,但气度一如往昔,反倒是我早已失了当年锐气,大不如前了。”
白庸与阿白是同一年进京赶考的学子,两人相识于途中,而后阿白高中状元,白庸也中了进士。只是阿白从官场抽身而退,而白庸空有一身抱负,如今却仍是个江州司马。
“当年锐气,但棱角过多,磨平一点也未尝不可。如今陛下年幼,正是用人之际,子玉兄大可不必如此悲观。”阿白温言宽慰。这话其实不假,关于小粽子日后的朝臣班底,从先皇在世时便已在谋划,如今到了李晏手里,他又不愿一辈子困于朝堂,自然需要大选贤能。
白庸拱手,“白兄所言甚至。”
循着石径,拾级而上。破晓前刚下过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,此时薄雾隐隐间,依稀有响石叮咚。
阿白拨开前面一棵探首而出的绿竹,青绿的长叶拂过指尖留下几滴晨露,流连着不肯落下。
山间清风徐徐,搅动薄雾一如仙境,然而阿白皱了皱鼻子,却在那风里闻到了青山以外的味道。
“酒?”若有似无的酒香,随着山风,萦绕四周。
竹海摇曳,鸟鸣渐起,仿佛也为这酒香沉醉,甘甜,清冽,竟不似人间味。
好像……是从山泉那边传来的?
阿白举目望去,他们走的小径旁边大约十余步远,有一条从山上蜿蜒流淌而下的山泉,山泉很浅,只堪堪漫过堆叠的山石,一路叮当奏乐,以期去往山下人间一观。
白庸眼中却有几分惊喜,疾步走到那山泉边,伸手探了探那水,而后欣喜的回头道:“是酒泉,轻易不得见,不曾想今日被我们碰到了,白兄运气果真不错。”
“酒泉?”阿白也过去,伸手沾一点泉水凑到鼻下一闻,果然,是酒。准确的说,是泉中藏酒。
“是啊,这条山泉实在太浅了,你看,若不是晨间下过雨,便是干的,一滴水也无。若想瞧见这山泉啊,还得挑着日子来。”白庸解释着,“而这酒泉就更为难得了,传说是山中仙人所酿,得遇着仙人心情好,又下过雨,他才会把仙酒倒入泉中,顺流而下,邀山川共饮。”
这传说倒是新奇,阿白是不相信这等怪力乱神,但酒泉却是实实在在的,教人忍不住想试试。
阿蒙何等的眼力见,马上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三个白玉杯子,自己先舀了一点喝,确认无事,才把杯子递给他们,“先生,这泉水甘甜,又有酒香,难得一见。”
白庸接过杯子,甚是欢喜,接过杯子就往泉水里舀了一杯。品着那与众不同的味道,不禁又感叹起来,“以前也有人想过要寻访仙人踪迹,然这酒泉极为罕见,且维持时间很短,根本捉摸不定,待你偶然见到时,倒酒之人早已行踪渺渺。”